一人饱

鬼怪✘使者  赵相关

 

赵的名字就叫赵，这是他的自称。

 

作为阴间使者，不大的交际圈子里也并不会有人来追问他的真名，人们默认所有阴间使者是没有名字的，名字被他们遗忘在了地狱里。

 

这是所有阴间使者的选择。

 

阴间使者，实在是一个枯燥乏味有十分没有前途的工作，但这份工作最大的缺点并不是它的无趣，而是它对人具有破坏力的限制。

 

无名、无情、无选择。

 

站在生死之交的工作，目睹着人的终结，一切人们以为重要的东西——物质、情感，在饮下那杯花茶推开门的时候瞬间归零。

 

任何坚持都不再具有意义。

 

所谓人性，也变成了人类一厢情愿的假象。

 

——什么是真实的呢？

 

——死亡。

 

赵对着自己的后辈说。

 

赵的眼睛要睁不睁，狭长的眼尾挑起，唇角酝酿出一个恶劣的笑意，修长的手指按在自己的下颌，掂量着眼前的“小朋友”会撑多久。

 

那个后辈是王黎。

 

是失去了记忆和姓名的王黎。

 

赵的目光在他的脸上和腰肢扫过，看着他强撑出的镇定自若，手不自觉地按了按过了自己喉结，以示对自己这具挑剔而苛刻的身体的安抚。

 

王黎长得好看，这是不需要任何争论的事实，即便见过千种人生的阴间使者们，也不得不惊叹他的外貌，让赵感到奇怪的是他表现出的气质。

 

除了大部分阴使具有的忧伤和茫然，王黎身上还有一种让人觉得违和的顺从。

 

比起其他初入行的阴间使者，王黎的工作进行的几乎完美，没有试图挽救“不该死”的人，没有试图出手杀掉“该死”的人，赵便觉得奇异了，所有阴间使者最初总是会显示出这样那样的正义感或者同情心，这是人的本性——总是自以为是。

 

人性会像烟雾一样笼罩在新入行的使者身上，等到时过境迁，这阵本就朦胧的烟雾会随着日复一日的工作消散，阴间使者也就会变成干脆清晰的形象。

 

这才是对于阴间使者的惩罚。

 

但王黎没有，只是乖巧的跟在前辈们的身后，适时出现，宣读名簿，带走亡者，泡制花茶，递与亡魂，每一步都未曾出过任何差错。

 

因此也很快得到了升迁，比起同辈的使者们更早的获得了自己的茶室，然后接过了负责一个区域的权力。

 

赵的心思也就淡了，他从来不缺情人，而且大都是新入行的后辈——“善良正义温柔执着”，人都一样，会追逐自己缺少的东西，当看到那一张张充满悲伤和愤怒的脸的时候，赵才会从冰冷的驱壳里苏醒短短一瞬间。

 

这是人的味道，毒品般的烟雾才是让赵痴迷的地方。

 

也许这个后辈和自己一样吧，天生缺乏“人性”，那么也就不那么有趣了，看向他的目光除了那点对美的怜惜再无其他，而王黎从来不闪不躲，是从一而终的镇定自若。

 

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三百年，赵例行审查后辈的卷宗，为他们的工作评级，然后从中择优提拔，王黎的卷宗却忽然出了问题——遗漏者，多达二十个的遗漏者。

 

这样的纰漏是他从未出现过的，整个审查组都表现出震惊，本来他是被考虑为升入管理层的使者候选人，如此不要说提拔，上面还会下派检查员去检查工作，以判断是否需要对他进行降级。

 

赵翻阅着所有卷宗，长久的沉默以后，扶了扶自己的眼镜，悠闲地接过了去检查工作的任务。

 

茶室里的后辈依然是一副顺从的样子，低头给自己问好的时候语气里是合格的尊重，汇报工作的时候是勤勤恳恳的认真，除了那张颠倒世间的脸，一切都显得乏善可陈，似乎跟三百年间的每一天都相似。

 

“这些遗漏者是你放走的吗？”

 

“不是。”

 

“不是？这些人看起来都是非常‘可怜’的人类，他们同时成为遗漏者，你觉得除了能够操控生死的使者还有什么人能做到这一点么。”

 

“啊……”后辈的表情松动了：“或许、是有那么一位吧。”

 

“谁。”问出口的时候，赵突然觉得也许自己不是那么想知道答案了。

 

因为他的一向顺从的后辈突然狡黠一笑：“暂时不能告诉您，不过，加完这几天的班，我可以带您去见他，到时候您也可以把他抓起来复命去。”

 

从后辈的表情里，赵读出了一点自豪和挑衅，

 

——如果你们可以抓的话。

 

一瞬间，使者的那个笑容穿透了所有顺从和冷漠的伪装，变得无比鲜活起来。

 

如此令人渴望，如此具有生机。

 

生，这是所有以死为常态的阴间使者们求而不得的东西。

 

在见过那个名为“鬼怪”的人之后，雨中的赵得到了来自使者的唯一一份礼物。

 

那是没有任何掩饰的拒绝。

 

“我只是不需要前辈对我过多关心。”

 

因为，已经有一个人了。

 

看着他远去的背影，赵想起了那些让自己决定亲自来做“工作指导”的卷宗。

 

并不是那二十个其他遗漏者。

 

而是一些七零八碎的小事。

 

车祸死去的母亲比预定的位置错开了两米，正好避开了路口，放学走来的孩子正好没有看见妈妈死去的一瞬间；快要报废的汽车开出了绝对不属于自己的速度，车主恰好赶上了见垂危的父亲最后一面；跳楼的姑娘一跃而起的时候，大风吹过，樱花树好似要穷尽所有花瓣，为一直爱着樱花的她送上最后一段美丽的景象；昏迷了十七年的老人在生命中的最后一分钟突然睁开了眼睛，将围着病床哭泣的儿孙们收入眼底……

 

这些都是不必做出任何书面解释微不足道的小事，甚至常常会被忽略，而导致了这些小“事故”的年轻使者脸上总是安安静静，仿佛他一直尽忠职守，毫不知情。

 

恍惚回到了几百年前，赵带着王黎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，病弱的女子在病榻上微弱眨眼的时候，衣锦还乡的年轻男子忽然出现在了那破烂的柴屋里，带来一纸本该迟到的婚契。

 

啊，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，就是了。

自嘲地一笑，原来，真的有人可以在这份惩罚里逃出升天。

 

不是因为期限，而是因为他从来不是真正的“阴间使者”。

 

一直寻找的、渴求的那个答案就在前面，自己却没有追上去的理由了。

 

错了时日，再无风月。

 

【END】

 

这篇写的是赵的故事，稍微有点沉闷了，里面有些东西是比较不好理解的部分，这里不展开解释了，因为有些东西说明白了就没意思了。

 

嘿嘿~不知道大家觉得怎么样？

 

这篇跟之前的一篇有关系，链接贴到了评论，大家可以去看一下~

  https://yirenbaoyirenzui.lofter.com/post/1e717314_e6e0c5f

有人点了赵的梗，我也一直想写一下赵对使者的感情从何而来，就有了这个~

 

今天为赵打call，没有开始就被甩，非常可怜了，哈哈哈哈~。

 

晚安，爱你们